2014年11月9日 星期日

【已接來電】2014.2.4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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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哎呀,是不是打斷你們了呢?不好意思,你們繼續呀,別管我。我自己在這挺好的。」

我的左腳大姆趾,雖然它沒有臉,但我感覺得到它就是一臉閒適,放鬆,甚至有點得意的對我們說著話。聲音從我的指甲縫裡傳出來,隨著聲音起落指甲蓋也跟著微微開合。我這才發現,我的腳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,就是一整面紫黑,前陣子還沒有這麼嚴重的啊?原本只有前端一點點因為打球挫傷而出現的淤血,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佈滿整塊趾甲,像是塗了紫黑色的指甲油。啊,妳也曾在腳上塗過這樣的顏色吧?Jane?我記得當時我有注意到,妳說,那是黑櫻桃的顏色。是啊,那個時候啊,當時我幫妳把鞋脫掉,把妳的腳掌放在我的大腿上,我的手掌完全包覆住妳,妳說,好溫暖噢。妳都忘了嗎?

是,我知道,當時只是妳腳痠了,穿了太久高跟鞋。妳讓我幫妳按摩按摩,沒別的意思。嗯。我記得,我沒忘。對。我們當時說好不再提起。好的。嗯。沒事。

我抬眼看了梁醫生,驚異滿滿從我眼睛中噴射完全覆蓋了之前的恐慌,這是我今晚第一次以看正常人的眼光看他。

「終究是來不及了啊。」梁醫生完全沒有要回應我炙熱眼神的意思,死盯著我的腳趾,彷彿腳趾才是本體,我只是個放置架。

「完全變態了。沒救了。」先是黯淡到像是死人的眼珠,剛剛高舉電鋸的飛揚神采完全喪失,不知道什麼時候馬達聲也已經悄悄停止,一片死寂,只剩下日光燈管獨有的嗡嗡聲響在背景持續運作,和一隻大肥蛾時不時撞上燈管的霹啪聲響

「不過還是要截肢...!」目光一爆,梁醫師整個人又活過來,重新啟動電鋸。

「欸,醫師,等等嘛。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呢。你明明知道有我沒什麼不好的啊。」

「你很明白,這跟什麼打球受傷八竿子打不著的吧,醫生?那片青紫也不是什麼淤血的,太可笑了。這烏黑之氣集結的來源,醫生你很明白的吧。」

「每個人都壓抑著過活,這真的太可笑了。人生有什麼值得活的,當沒有任何一件事是順著自己的本心行進?壓抑的心被解放是件好事喔。醫生,你很明白,我不是疾病。我只是自我的根源。每個人一開始都擁有,隨著時間流逝漸漸被包裹覆沒的那小小聲響,關在最底層的房間裡面。最末梢的最末稍。醫生,你為何要阻止呢?為什麼,即使會導致我頭上這個生命體最基本的存活現象的覆亡,你也要不顧一切地將我割除呢?我即是是他,他即是我。醫生,你很明白的啊。為什麼,要剝奪我的發話權?是不是,這個世界懼怕聲音變得太過真實?因此需要矯治,閹割?」

耳朵裡轟轟嗡響沒有停止過,像在游泳池底被氯水包覆住,四面八方無孔不入,現實離我好遠好遠。直到我聽見「我頭上這個生命體最基本的存活現象的覆亡」這句話從我腳指甲縫裡鑽出的時候雙眼矇了一下,這才漸漸回復了一些思考能力。它說什麼?割掉......就會死?醫生的臉僵硬得讓我擔心他是不是輕微中風了,緊閉雙唇毫不反駁,感覺像是震驚於大量直接「真相」毫不遮掩流利傾泄,於是先選擇了緘默。

「你的思考和語言能力比文獻裡所描述的成熟完備許多。」梁醫生終於說話了「既然如此,你應該也很明白,必然在這種共存狀態下存活不了多久的。」緊盯我的眼睛,很明顯,這句話是在說給我聽。「停止你的迷惑行徑吧,我要做我應該做的事。」

我好害怕,梁醫生離我越來越近,然而,根本沒有任何一方在意我的死活啊!我!我本人而不是什麼該死的腳趾!

它發出大笑的聲音,指甲蓋用不可思議的角度劇烈翻動,一度掀到幾近90度,更不可思議的是我完全沒有任何痛覺,或許那塊皮肉都已經跟它的思考一樣,完全脫離我的控管了

「現在就死或是晚點再死,你覺得他會選擇哪個呢?喔,不對,應該說,你覺得『我』會選擇哪一個呢?醫生哪,你好可愛。我不是說了嗎,我就是他,他就是我。他會怎麼下決定,我最清楚......」

話還沒說完,我已經往在這一大陣混亂後終於接近的大門狂奔,往外推的雙開玻璃門沒有上鎖,我可以逃掉,我可以的。我要逃。我要活下去,不管用什麼形式。無論如何!

與此同時,我的左腳大拇趾仍不停歇地滔滔不絕,對梁醫生拋下最後一句:

「我不會離開他的,我不會捨棄我自己。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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